溺水的鱼
卡米耶把叁轮车蹬到百货商场门口,熟门熟路地拉着陈冬直奔服装区,挨家挨户地试起衣服来。 他穿衣服快得很,两叁分钟就把试衣间的门帘唰地一拉,迈着台步走到陈冬面前,下巴一扬: “好不好看?” 他这样衣架子似的身材,再配上那张精致的面容,就是套个麻袋也没有丑的。 “好看的。”陈冬老实点头。 他便得意地踩着台步回到试衣间,换上套新的,继续骚扰陈冬。 逛得差不多,他提着四五个袋子又拉着陈冬往女装层去。 挑衣服时他显得格外兴奋,恨不得把整家店都让陈冬试上一遍,嘴里一个劲儿地道“试试又不要钱”。 待陈冬一转身进试衣间,他便把刚才试过的、觉得好看的衣服都买了下来。 陈冬心疼得脸都皱在一起。 她买衣服从不讲究那么多,只要便宜、耐脏、干活方便。 而现在,她提着一堆不便宜不耐脏干活也不方便的漂亮衣服往家居层走,一边埋怨卡米耶挥霍无度,一边给他买了条五百块的羽绒被: “马上要入冬,你那被子太薄了。” 卡米耶感动得眼泪汪汪,提着被子亦步亦趋跟在她屁股后,脑袋直往她身上蹭。 从商场出来已然是中午,俩人随便在步行街吃了两口,卡米耶又要去营业厅办手机卡。 陈冬就坐在车斗里,脚边搁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袋,怀里抱着柔软的羽绒被,晒着太阳昏昏欲睡。 叁轮车忽然歪了一下,发出吱呀声响。 陈冬掀起眼皮,瞧见卡米耶跨进车斗里坐在对面,苔绿色的眼眸漾着雀跃的光亮。 “办完了?”她打个哈欠,懒懒地问道。 “嗯,国外的手机插不了国内的卡,只能用国际漫游。”他笑眯眯地挪到陈冬身边,亲了亲她的唇:“我跟你说件事,你别生气。” 陈冬警惕地望着他,刚要开口,嘴巴就被一把捂住。 卡米耶嘿嘿笑了声,从衣兜里掏出来个白色翻盖手机:“我给你也买了个手机,还办了套餐,每个月有50M流量……” 陈冬当即嗯嗯大叫起来,话声闷在他掌心,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。 卡米耶却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,还是笑眯眯地:“退不了啦,盒子我都给扔了。” 白色手机在眼前轻轻摇晃,上头坠着条黑色蝴蝶结的挂坠,金属的镂空爱心甩动着沙沙作响。 陈冬狠狠剜他一眼,抬手推开他的胳膊:“你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吧?整天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,我又不是没手机!” “那不一样。”卡米耶说着,把翻盖机塞进她手里:“这手机能上网。看新闻,看天气预报……” “那我直接去看电视不行?”陈冬没等他说完便气呼呼地打断。 “……”卡米耶梗了一瞬:“这个手机能上企鹅,能看网页,还能看小说!” 陈冬听不明白,仍是满肚子的火,粗声粗气地问:“企鹅是什么!” 卡米耶一下嘚瑟起来,掀开手机盖帮她注册企鹅账号:“营业厅的办理人员告诉我的,现在国内都流行用这个社交软件。” 俩人头对头地琢磨半天,好容易加上好友。 陈冬瞧着那个叫“溺水的鱼”的网名一闪一闪地,发来一条呲牙笑的黄豆脸表情,口中小声嘀咕:“该叫发狂的狗。” 她设置好自己的昵称,抬头问道:“这一条信息得多少钱?一毛钱吗?” “不清楚,按流量收费。反正人说50M肯定够用,超过也扣不了多少钱。”卡米耶笑嘻嘻地,又发来两个亲亲的黄豆脸。 陈冬啪地把手机盖一合,面无表情地说:“那你别发了,浪费我流量。” 他俩把叁轮车蹬到家属院,又顺手买了点菜,扛着大小包打了辆出租。 陈冬一路上摩拳擦掌,只等到了小洋楼,马上开始把屋里理上一遍。 ……今晚先把厨房次卧给收拾出来,剩下的明天再说。 她心里这么盘算着,扯着包裹艰难从出租上下来,一抬头瞧见扇崭新的铁艺大门,两条腿便直愣愣地杵在原地。 锈迹斑斑的黑色栅栏已然重新漆过一遍,一簇簇碧绿的冬青在日光下闪耀着光泽,将花园围得严严实实,阻隔着视线。 洋楼的爬墙虎铲掉了大半,露出下头泛黄的米白墙漆,只余下几枝垂落在露天阳台上,火红的叶片随风沙沙作响。 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向两侧,院里的枯枝败叶收拾得干净利落,角落寥寥栽着几棵香柏,黑潮的泥土犁得松软外翻,飘散着清新的气味。 “里面种了什么?”陈冬偏过头问。 “什么也没种,”卡米耶把钥匙插进锁芯,腕骨转动着:“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种点蔬菜,就让他们把地留下来了。” 屋里也同样焕然一新。液晶屏的电视,双开门的冰箱,微波炉、电磁炉、烤箱配得齐整,瓷砖地面透着暖融融的热度,光洁得能映出人影。 陈冬注视着玄关旁那几个鼓囊囊的编织袋,茫然地道:“……这得花多少钱?” “免费,”卡米耶蹲在地上解编织袋的扎绳,嘴里嘿嘿地笑:“管我爹要的,反正他钱多。” 他鼻端“嗯”了声,从编织袋里抽出个小塑料袋。 隔着艳红的塑料层,能瞧见枚朴素的银戒沉在底部,晃悠悠地闪动着金属的光泽。 “许皇后送的?”他把银戒搁在掌心,指腹轻轻地摩挲。 陈冬点头,眼眸低垂着:“干活不方便,也怕弄丢……就一直没戴。” 这些是真话,也全是借口。 是因为严全的一句“只能是弟弟”,这枚戒指就尘封在黑暗狭窄的抽屉里,再也没能见过天日。 一只骨节分明的温热手掌,忽然握住她的指尖,缓缓将朴素的银戒推进中指的指根处。 濡湿柔软的吻轻柔地落在手背处。 他握着那只粗糙的手掌贴在面颊磨蹭,一双潮湿的绿色眼眸眯成条月牙般的窄缝,黏软的嗓音慵懒沙哑: “不可以戴在无名指,无名指要留着戴我的钻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