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节
“鬼遮日……” 他想到了吴禾妹子跟自己讲过的一些现象。 黄昏分界,阴阳二分,白天是活人的时候,夜里是邪祟的时候。 老阴山里,虽然阴阳混淆,但也多少遵循了这规律,白天总是活人安全一些,但总有些强大的邪祟阴物,法力高深,便是白天,也能遮了日头,强行将黄昏前变成了黄昏后。 自己刚刚若是在村子里,遇着这种现象,那还算合理,如今出了村子,它们居然也能做到? 心里一时惊悚,虽不明白究竟为何,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厉害的。 本来不想动武,但这一下,再不犹豫,握紧红木剑,一身道行全灌出来,便要抽身向前,回身便斩。 但却也就在这一刻,忽地一阵怪风吹来。 刚刚才从绝户村里出来,胡麻对这阴风感知敏锐,连身子都是凉的,这时却明显感觉到,这股子阴风,与绝户村里的不同。 吹在身上,竟微生暖意,同时有种似香似香,似有声若无意的奇妙感觉,还不等反应过来,自己后背上趴着的东西,已忽地被吹回了村子里去。 耳边只听见若有若无的叫喊,那几个东西,竟是连半点反抗余地也没有。 胡麻肩上稍轻,却仍不敢大意,余光瞥见,日头仍是黑的。 他内心里猜测着,慢慢地转身,向了那一阵暖风吹来之处,剑尖下垂,慢慢抬手作揖。 “不知是哪位好朋友帮我,还请一见?” “……” 说着时,作完了揖,才慢慢地抬头,向前看去,倒是忽地一怔。 眼前景像似乎化了,整片林子都沉默在了夜色之中。 惟独自己身前三丈左右,有一截老树桩子,安静的出现在了那里,桩子上,依稀有个身影,但很奇怪,自己若是努力看去,却是看不清他的模样,甚至仿佛他根本不存在。 只用余光,却能分明看到个人,宽袍缓袖,五官难辨,但似乎带了淡淡的笑意,安静看着自己。 “是他?” 胡麻心里微凛,忙再次作了个揖,道:“前辈。” 这老树桩子,早先跟着婆婆见过一次,后来自己婆婆走时,自己离寨子时,它都有来。 称呼他,便不能叫好朋友了,它跟婆婆有交情,是自己长辈。 “你还没学会该学的东西……” 胡麻揖礼下去,便感觉身边风声温和,似乎有个温润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: “这些事情,本就是你家婆婆留给胡家后人来解决的,石匣子里的东西,也是给胡家后人的。” “你如今本事虽然有了,学的却不是胡家的本事,也就算不得胡家后人,那个匣子里的东西,不会认你的。” “但要我说,你婆婆去了祖祠,帮你扛着压力,争取了时间,你若让她等的太久,也不像话,所以,还是早些学到你该学的东西,再过来吧!” “……” “嗯?” 胡麻心间微凛,忙再度抬头,却在这一个微小动作之间,周围景象大变。 天色已亮,阳光自古木间洒落,稀碎斑驳。 自己身前,只有几株合抱的大树,哪里有什么木桩子存在? 第113章 二爷的遗憾 “时候不早了,快拉出来……” 这时的村子北边,二爷焦急地转着圈子,见等了许久,都不见有人扯动草绳,终于还是忍不住,一步窜了过来。 周围人还在犹豫,毕竟提前约好了里面有人扯动绳子,外面才会拉,二爷却着急道:“这绝户村子一共才多大,便是横穿过去也到时候了,定是出了事情吧?” 说着便用力去扯,却没想到越扯越松,只是拉出了一根绳头。 不论是老羊皮,还是族长,或是跟在身后的周大同以及乡邻等人,都懵住了。 “我的老娘嘞……” 二爷一声呻吟,身子都颤了,猛得撕开外套,大叫着就往绝户村里冲。 “我找他去!” “……” “你消停着,老二……” 老羊皮慌忙拦住了二爷,叫道:“你这点子本事,怎么敢闯绝户村子的?” “陈年老炉子也给你吹灭了啊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灭了我也得找啊……” 二爷急的眼都湿了,高声叫道:“小胡麻若是出了事,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婆婆交代?” “别管我了,死了都不用把我埋老火塘子里了……” “……” 说着竟真是大步就往村子里面闯,任是两个寨子的人都拉不住。 但也就在此时,一个声音道:“什么死的活的?” 众人慌忙一转头,却见胡麻好端端的,从旁边小路上绕了回来,顿时又惊又喜,忙忙地迎了上去,左右看看,见果真是他,纷纷又惊又喜:“你从这进去的,怎么从那里回来了?” “迷路了。” 胡麻道:“绕了个远回来的。” 旁边的人一听都懵住了:“这闯鬼村子,还带迷路的?” 但见胡麻好端端的回来,也都松了一口气,老族长也趁机赶紧把棉袄给二爷披上了。 只有老羊皮大爷,见多了这绝户村里的邪祟,心里仍警惕着,悄悄捏了捏胡麻的手掌,胡麻知道他在想什么,故意把自己手上的生气褪了,这一捏之下,只觉冰凉刺骨,不像是活人的。 “啊哟……” 老羊皮大爷吓得脸都绿了,踉跄着后退,胡麻却伸手拉住了他,笑道:“小心些。” 这时活气又回来,手掌温润,老羊皮大爷呆了一下。 这才忽地明白,是这小子耍自己,心里倒是稍稍宽慰:“没事了没事了……” “阴祟哪有这么皮的?” “……” “出了点小小的状况,但好歹顺利出来了。” 胡麻这才向众人解释道:“现在我的本事还没学成,想要解决这里的问题,那是说大话了,不过,好歹也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,回头多做做准备,看能不能找到法子。” “那是那是……” 二爷忙道:“早先婆婆说了,先封了村子,消上十年的怨气,这才七八年光景。” “还早呢,若不是这羊倌心急,哪需要冒这个险?” “……” 刚刚还担心两边寨子打起来,一口一个老羊皮大哥,但因着这虚惊一场,二爷都不讲究了,上来就揭老羊皮的老底。 而老羊皮不是正路子,羊倌做了神汉,又没个师承,本来特别不喜欢别人这么说,可现在心里愧疚得很,软声道:“娃子,老二说的对,是俺们小心眼了。” “早该知道,走鬼婆婆的孙子,差不了事……” “……” 这一句话,算是为这次的事情定了性。 蟒村的头脸人物跟一个小娃娃赔不是,以后蟒村的人见了胡麻都得敬着。 老族长笑弯了眼,便道:“别在这里扯皮了,天都快黑了。” “小胡麻的干娘香火还没吃上,没见过祭了一半,先跑出来做别的事的。” “……” “对对对……” 老羊皮大爷也忙道:“你干娘收了你这么个干儿子,不是哪一家的事,是咱邻里们的大事。” “走走走,都跟着磕个头去。” “……” “成了……” 这话赶话的如此丝滑,就连二爷跟老族长都意外了,看着这个披了羊皮的老人精,暗暗想着,这就顺着杆爬上来啦? 这倒小瞧了这羊倌,一开始就存了这个心吧? 只是硬赶着上来磕头脸上挂不住,顺便也瞧瞧婆婆家的小孙子是不是个认旧账的人…… 却说柳儿娘,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,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,见这些人走了,还以为自己这一难过去了。 冷不丁的,又看到乌泱泱的人回来了,而且比晌午时候还多,一过来就磕头的磕头,烧香的烧香,它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,哆哆嗦嗦,几根可怜的枝条瑟瑟地颤着。 好歹这群人祭完了,便约着去大羊寨子喝酒,没管他。 但二爷却是趁人不备,走时又悄悄的过来,捡了根红绳在它身上,上一次拴的,还只是红线,这一次却有指头粗了。 这是怕柳儿娘给吓到,悄悄地跑了。 她可不能跑,这一次,只是开了个头而已,回头孩子们出息了,正儿八经祭林子,祭太岁,甚至祭老阴山的时候,她都得在哩…… 夜里寨子里又摆起了流水席,招待蟒村的乡邻。 对寨子里的穷苦人家来讲,这可真是太奢侈了,一年到头,也不过那么几场有数的席面,过年时,或是有什么婚丧嫁娶时,但今年宴席一场又是一场,连族长儿媳妇都心疼了。 这些吃的喝的,年后让大同他们带城里去多好,都填了你们这几个窟窿。